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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拿一只手随意拨几下。
“你每个大年三十都穿着睡衣站窗口。”张子翔走过去说。
“睡不着。”他说。
梁则正家这栋楼在小区外围,前面没有遮挡。窗口在天气晴朗的时候能看见远山,望下去的话,楼下一排排在停车位里停得整齐的车像是排列在一起的饼干,极大地愉悦强迫症的感官。但是也有缺点,因为是俯视角,小区里花纹很漂亮的路灯是看不清的,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盖子。晚上的时候望出去,的确能看见远处的高速路,一排路灯延伸至远方,这一天因为是过年,路上只偶尔跑过几辆大车。
“平常也没见你失眠啊。”张子翔说,也趴在窗口往下看。因为白天雪很大,草坪和树木都覆着白,有些车一直没有动,顶盖也落着厚厚一层雪。他回过头,突然想起来从没见梁则正回过他爸家,随口问:“还有,也不见你回家。你爸不想你啊。”
“偶尔会回。过年不回。”
“不是应该过年才回吗?”张子翔说,想了想,又摇头,“不对,你要是过年回去了,我就没办法跟你一起过年了。”
梁则正微微笑了下。
“那你在这想什么呢?”
“没想什么……到这天就睡不着。”梁则正回答,“我妈是这天死的。”
张子翔一下愣住了。他想说对不起,又开不了口。从他这里看去,梁则正逆着光,神色很平静。他的语气平淡得简直不像在说自己的事,可是说完,却又皱了下眉毛。
张子翔以为梁则正又会长久地沉默。可是梁则正顿了下,继续说:“我妈没想破坏我爸家庭,不过实实在在地说,就是第三者。他们的状况挺奇怪的,我爸不给我妈名分,但对我们特别好,隔上几天总会来看看我们。现在一想,就跟重婚一样,而且我从来没改过名字。”
“那年是我不懂事,闹着要跟我爸一起过年。后来我妈答应了,到了梁家,人很多,我爸的妻子在,她当时特别生气,手里正好拿着刀,结果失手了。”
他说到这里,已经不再浅浅蹙着眉毛了。表情很平常,只有目光看着遥远的地方。张子翔听着这些事,虽然震惊却也觉得纳闷,因为正常情况下小孩子不懂,但大人必定知道去情人家里的危险性,尤其赶在人多时候,那基本上就是去闹的。所以一般来说都不可能答应孩子这种要求,都会想办法混过去。就算真的去了,去之前也不可能不打电话商量对策,至少需要问问对方家里都有谁,有多少人。他问:“那时候你多大?”
“七岁。”
梁则正答完,似乎也明白了张子翔的意思,说:“手机那时候没有,座机是有的。我妈那段时间心情样子都不太对,可能本来也不太理智,心里或许也是有这个想法的。但大部分还是我的错,我是直接的催化剂。如果我没有要求,大概还能往后拖一拖,也许拖一下就平安地过去了。我不是直接的杀人犯,但是也背着两条命。”
“两条?”
“对。后来我才知道,我妈那时候大概怀孕两三个月了。要不然捅那一下,血不能流那么多。”
“所以你那年跟我在医院里说的就是……你大年三十去的医院?”
“嗯。不到两小时就宣布救治无效。”他短暂地停顿一下,“其实第一刀是冲着我来的。我妈把我拉开了。”
“你要这么说,其实咱俩都背着命。”张子翔说,“我妈车祸是因为我非要去动物园。后来跟我妈家那边也没办法走动了,在他们眼里我和我爸是杀人犯。”
“是啊。”梁则正应他,“两个间接杀人犯。”
他说这话的时候黑色的眸子里浮上小小的苦笑,张子翔看了觉得心里特别难受。他的脚碾了下地面,低声说:“其实你没必要说。别说了吧。都是我不好,我不该瞎问。”
“没事,早晚也要告诉你。”
“那以后再说也行啊。我不想让你说了难过。我听了也受不了。”
梁则正摇了下头,浅浅笑笑:“都过去了。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总大年三十站这里吗?我就算睡了也会做梦。这房子是当初我爸给我妈买的,那时候这里有一盆花,我妈总是站这给花浇水,浇水的时候会哼歌。我一做梦就梦见我妈站在这,拿着喷壶,在阳光下看着我笑。后来就睡不着了。”
“那你还一个人住这里?”张子翔说。这人胆子未免也太大了,或许是情商太低?
“十岁才回来的。那段时间事情被压下来,我被接过去住。他们都对我挺好的,准哥大我三岁,说实话挺投缘。但是我那时候倔,走极端,总觉得他们对我这样,就是为了堵住我的嘴,不让我去举报。后来小学不上了,直接上的初中,就自己回来住。”
“所以你从十岁开始就大年三十睡不着,站在这看外面?我一直以为你跟我一样只是喜欢用望远镜看夜里。”
“我也挺喜欢的,不然不会买望远镜。”梁则正抿了下嘴,他的眼睛特别沉静。“不是只有大年三十,有的时候睡不着也会看。我站在窗户这个位置。”他示意,“好